戴瓊原本並不想去打擾，可是莊梓康和白樂胤實在呆得太久，而且喝得太多了。她遠遠地在客廳門口張望著，桌子上已經空了五六個酒瓶。好在，他們看起來都還算清醒。

“對不起，我可以進來嗎？”她話音剛落，已經端著兩碗解酒湯坐到了桌旁。

白樂胤臉上露出一絲歉意：“對不起的應該是我，要不是……梓康應該不用去接法國分公司的項目的。”

戴瓊搖搖頭：“我明白的。一來微媒體最後一期培訓班對你真的很重要，而且……”她猶豫了一下，最終狠了狠心，把那個名字說了出來。“雅荷的男朋友也遞交了標書，你的立場的確比較尷尬。”

不是沒有參加過封閉培訓，可是這一次，蘇筱黎終於知道為什麽人家會稱白樂胤為“冷面老大”了。

不準在寢室裏吃零食、不準將任何通信及娛樂工具帶進培訓場、不準離開培訓基地、不準……集訓開始的第一周，蘇筱黎過得提心吊膽，因為在他們的白sir字典裏似乎只有各種各樣的規則，要麽遵守，要麽扣分。這班自由慣了的年輕人苦不堪言，可是不得不乖乖地適應。他們進入培訓班之前都簽訂了承諾書，必須嚴格遵循培訓要求，一旦被退訓，未必能回到合適的崗位，甚至還要面臨離開公司，賠付一筆巨額培訓費用的可能。於是，每天晚課結束，助理查房之間的這半個小時，就成了集體吐槽的時刻。

“還以為來香港培訓是福利，可以去吃個下午茶，周末shopping一下，結果連雞蛋仔的味道都沒聞到！”

“別提了，我以為在香港呆六個多月，有的是機會遇到明星，看，我帶了整套攝影器材想拍林峰的，現在只能壓箱底。”

“說起明星，我倒覺得，我們這次訓練像不像TVB裏面那些香港皇家警察的感覺，yes sir，no sir！”

“你怎麽不說白sir還有點苗僑偉的腔調？其實如果他肯笑一下的話，也算挺帥的對吧？”

“你是被罵傻了吧，他都中年大叔了，你們說他脾氣那麽怪，該不是提早更年期吧？”

不過，訴苦的人群之中，並不包括蘇筱黎。

雖然她沒有想到集訓竟然是如此嚴格，卻並不排斥，甚至在心裏，有一點點感激白樂胤將時間安排得如此充實，充實到，她幾乎沒有時間想到周維景。

和她同一間寢室的賈凈秋發現這個安靜的女孩兒幾乎每天放了晚課都在房間裏認認真真地做著功課，終於忍不住問她：“哎，蘇筱黎，你不累啊，現在還在用功，忙什麽呢？”

她擡起頭看看同住的女孩，輕輕回答：“沒事，你們聊，我寫點東西。”

“不能聊啦，快十一點了！我得回自己房間，等下助理查房發現我們說白sir壞話就完了……”

屋裏瞬間安靜下來，賈凈秋聳聳肩，對蘇筱黎說：“又是我先洗澡對吧？”

蘇筱黎點點頭，繼續疾筆奮書。

第一次的作品呈現之後，程彧火了。

他的小組以汪峰上頭條為主題，制作了一起爆笑的媒體聚焦，其中有五分鐘的微電影更是亮點中的亮點。一時間，程彧成了繼白樂胤之後，夜聊話題裏出現頻次最多的男士，只不過關於他的話題，更多的是褒揚和八卦。

蘇筱黎依然覺得這一切都與己無關，她只是認真地聽課，認真地完成作業，認真地思考每一個作品應該如何呈現出自己想要的效果，直到白樂胤找她談話。

公司在培訓基地包了兩層樓面給微媒體的特訓營，同事們說得不錯，整個訓練的過程真的頗有一些TVB電視劇裏學警訓練的感覺，寢室門口、教室桌椅甚至水杯上都貼著學員的名牌，當然，還有帶隊的白sir的。

她站在門口，看著大門上“白樂胤”三個字，遲遲沒有敲門。

蘇筱黎害怕。

對白樂胤的這種畏懼，說不上理由。他是莊梓康的至交，兩人級別和年紀都差不多，蘇筱黎可以對後者沒大沒小地開玩笑，私下裏完全不用因為“莊總”的身份而不自在，可是為什麽一看到白樂胤，她就會緊張？——有種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罵得狗血淋頭，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的忐忑。後來，蘇筱黎對戴瓊這麽形容集訓那半年來自己的心情。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蘇筱黎終於敲了敲門：“白sir，我是蘇筱黎。”

“進來。”

門並沒有關，蘇筱黎第一次看到老總們在培訓基地的套房。客廳裏放著一只28寸的行李箱，她猜想其中很大一部分空間是用來放書的。在寫字臺上就摞了厚厚的一疊書，很雜，什麽類型的都有。茶幾上是一個小型的咖啡機，蘇筱黎終於明白為什麽她們熬夜寫文案累了，在走廊上活動一下筋骨的時候，有時也能看到白樂胤在走廊盡頭一閃而過的身影。

白樂胤坐在沙發上看書，他對蘇筱黎點點頭，示意她坐下。

“你對自己這一陣子的表現滿意嗎？”白樂胤沒有和她寒暄，直接切入主題，這個問話讓蘇筱黎一下子不知如何回家。

“我……白sir，是不是我有什麽地方做錯了？”

白樂胤皺了皺頭，這個女孩子，總是這麽不自信，甚至有些唯唯諾諾的。他真的沒有辦法喜歡她。當初聽莊梓康的推薦，難道真的是感情用事了？他緩緩擡起頭，看著蘇筱黎，反問：“你覺得我把你們跳出來參加培訓，僅僅是為了讓你們把事情不要做錯？”

“白sir，我非常感謝您給我這個機會，真的是感覺非常驚喜，也的確很認真地在學習。”

“如果只是認真地學習，那你做不了微媒體。我要的，是創意。”白樂胤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說出口了，“你有沒有觀察過程彧？”

蘇筱黎明白白樂胤為什麽會提到程彧。

在培訓之前的摸底測試中，程彧的分數排全班第一；進了集訓班之後，他的表現一直很突出，給人的感覺，並不是一個耀眼的明星那樣吸引眾人的眼球而已，而是發揮了自己的智慧和熱情，把許多人的想法集結在一起，形成一個乍一看沒什麽值得驚艷，事實上卻禁不住驚嘆自己“想不到”的創意。

這讓她暗暗有些不服氣。

當年進入這家公司的時候，她蘇筱黎的形象、學歷等等硬件都不是最好的，卻能在幾輪面試之後仍□□地赫然出現在最終送去給總經理篩選的名單，就是因為老板看中她“腦瓜子裏倒真的有些有趣的東西”，甚至後來莊梓康開口把她調去自己部門，也是因為幾次跨部門會議的頭腦風暴上，她的想法每每能讓人茅塞頓開。就連這次白樂胤給她機會進培訓班，不也是因為“樹洞”的創意嗎？她憑什麽就輸給程彧呢，說到天馬行空，難道男人還能比女人強了？

這個晚上，蘇筱黎沒有睡好，滿腦子是一些隱隱約約的念頭，並不清晰，卻讓她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像是脫胎換骨般變了一個人。

白樂胤接到了莊梓康打來的越洋電話。

“我那個小丫頭表現怎麽樣？”聽起來剛睡醒的莊梓康心情和精神都不錯，隔著時差，在電話這頭的白樂胤站在窗口看著入夜後逐漸安靜下來的院子，感覺自己周遭的恬淡甚至是寂寞真是許久不曾有過的體驗了。

他換了個舒服的坐姿，喝了一口剛煮好的咖啡，笑罵：“你這個說法那麽暧昧，也就是我，換成是老董那個八卦，說不好真要以為你又泡了個小妹妹。”

莊梓康恨不得翻個白眼給他看：“你能不轉移話題嗎？”

白樂胤緩緩地咽下一口咖啡，思考了一下，認真作答：“說實話，我暫時沒有看出來她身上有任何值得你特別關註的特質，老實說，你是不是被戴瓊洗腦了，所以對她有點偏愛。照說你不該是這麽感情用事的人。”

“你對人才的要求，非要是那種滿腦子非正常人思想的家夥嗎？”莊梓康聳聳肩，輕輕嘆了一口氣說，“兄弟，如果你真的知道自己為什麽這次項目是最後一期的話，就會知道，丫頭身上有個我們很久都沒有在身邊的人身上看到的特質了，簡單地說，就是善良。”

此時，兩個男人對話中的女人們剛剛結束了在□□上的交流，蘇筱黎知道賈凈秋向來睡得比較早，怕吵醒她，就把工作地點搬到了陽臺上。

夜裏的室外稍稍有些涼，她把自己整個人縮起來，又翻了一遍課程的筆記，然後搖搖頭，打開pad，開始看程彧的視頻。

有笑點，有淚點，他的確是個知道怎麽取悅觀眾的天才。蘇筱黎看了兩遍視頻，加上陽臺上燈光並不明亮，覺得眼睛累了，便閉目休息了一下。耳機裏是一首王若琳的歌，在這個靜謐的夜裏，她低沈磁性的聲音突然像是有了更寬廣的溫度，將她包圍起來，夜，仿佛沒有那麽淡涼如水了。

突然，她像是從一場夢中驚醒似的，發現了自己一直以來遲遲找不到的靈感！微電臺，所能用以呈現的元素，畢竟不是微電影的音像化，人物形象、表情、場景等必須用足夠有感染力的聲音來強化，那麽，她應該……蘇筱黎在筆記本上刷刷地寫下構想，不知不覺，已是淩晨時分。

反正也是睡不著，蘇筱黎完成第一階段的項目規劃之後，又拿出自己的寶貝，認認真真地寫起了她的私人作品。

這個想法早在蘇筱黎的少女時代就有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念頭，只是遲遲不知道以什麽樣的邏輯把這些淩亂的思緒串起來，最近在培訓裏的感觸良多，倒是給了她靈感。待到寫完今天的部分，她看了一眼時間，只能睡三個小時。

但願明天自己精神狀態不要太差，被白sir發現又要挨罵了。她想了一想，給自己定了兩個鬧鐘，又寫了紙條放在賈凈秋的枕頭邊--一定要叫醒我！最後拿了三條黑咖啡放在床頭，才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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